想到这里,不禁埋怨起比自己更早撂挑子的某人,有朝一日定要叫这厮好看,不管什么时候复活,先得打个半死再说……但不过
这么说起来,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全无价值,至少,自己还能令身边的人得益,是啊,复活这档子事可不能耽误.
科恩怅然放下手,望着淡染暮色的天空,身心上的疲惫同时袭来.苍茫大地就在身下,却又迷失目标.昏昏然,科恩叫过旁边吃
草的小乌鸦,倒躺在它的背上,用风帽遮住头脸,随便找个方面前进.
到天色渐暗时,远方出现一点细微的光亮,科恩还以爲是个镇子,谁知道走近一看,却发现是一堆二十多臂高的黑色石块.捏着
一块石头想了半天,才明白这是在荒芜海岸大战时,部队摧毁的两座黑曜石魔像之一,那尊还看得出大致模样的安置在与魔属联
盟接壤的边境,这应该是另一尊碎得很彻底的,被自己下令放在神魔分界线上.
莫非自己一路浑浑噩噩,竟然跑到神魔分界线上来了?科恩回头打量一下正狂吃野草的小乌鸦,嘴里数落说:“没看出来,你还
很能跑嘛,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去磨面粉去!”
面对强权,小乌鸦打个响鼻,头一转,舌头卷向另一丛细嫩草叶,连正眼也没给一个.科恩正要发作,清冷夜风送来几声轻笑.
“怎么?斯比亚皇帝沿路毁了三片森林、拆了六座大桥,就是爲了开个磨坊?”一个身穿纯色白裙的身影,姿态万千的从石堆后
面转了出来:“不过呢,说不定你磨出的面粉别有风味,那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吧.”
人性是很复杂的,单独一人的时候,或者能把一件事情、某种情绪暂时搁置,但如果身边多出一个人来,情况会变得更复杂、甚
至是不可收拾……更别说现在出现的,是光明神族的长公主,这位大人不用说话,仅凭身上的头衔就能搅起一场风波.
“本少爷心情很差,今天没空理你!”科恩斜眼看了长公主一眼:“还有,我只说一次,我不是什么皇帝!”
“嗯,让我来猜一下,你大概是知道了那个挽救你生命的魔法,从里面明白了很多事情,”长公主并不在意科恩的语气,虽然那
语气早就够他掉脑袋了:“哦,不是说科恩*凯达顶天立地吗?怎么,难道就被一个血统折磨成这个模样了?”
“少说风凉话,猜什么猜,大陆皇族的一举一动不都在你们视野之内吗?”长公主不说这个还好,一触及到这个问题,科恩心中
的怨气就有点止不住了:“去***血统!”
“诚然,光明神族治下有很多皇族,但神族不会屈尊降贵的去监视他们,打个比方吧,”亭亭玉立的长公主丢给科恩一个白眼:
“科恩*凯达,你会花一天的时间去监视一只蚂蚁吗?”
“你把我比喻成蚂蚁!”科恩早就憋不住了,手一伸,黑铁长刀霍然在握.
“我可没有把你比作蚂蚁,就算是要比喻,也要考虑到你的身份,”看到科恩的样子,长公主掩嘴一笑:“你呢,应该是一只特
殊的蚂蚁……”
一声呼啸,刀如电闪一般,平坦的地面被澎湃的斗气炸出一个长达十来臂的大裂缝.
“这一刀,对我来说连闪避的必要都没有,其实,这一刀应该落在某些隐瞒事实的人身上吧?”一声叹息之后,长公主的声音在
科恩背后响起:“是维素亲王呢?还是提夫*罗伦佐?如果斯比亚皇帝下不了手,我可以叫人代劳——你不用这样看着我,帮个小
忙而已,责无旁贷嘛——这一刀缺了一点英气,是不是应该落在继承夏麦家族血统的人身上?”
“我说过,”科恩瞪着长公主:“不要再叫我皇帝!”
“你可不能偏心,行皇者之道、要一视同仁.想来,这一路上叫你皇帝的人少说也有上万,怎么没见你拔刀相向?”长公主微微
一笑,神色戏虐:“怎么,对身边的人下不了手,所以才挑个不怎么熟悉的?比如我这样的.”
“你管得也太多了!”科恩握刀的手微微抖动,显然是气愤到极点.
人在愤怒时,很少有条件把事情考虑周全,但事后却会后悔.要认真追述起来,科恩*凯达毕竟是凯达家的一员,生育、养育的恩
情,不是说还完就能还完的,仅仅这一点,就能完全束缚科恩.
“你顾虑得太多了!”长公主的目光中的鄙视,没有任何掩饰:“好歹你也是百战浴血、威望甚重的君主,居然连手下几个蠢虫
都收拾不了,凯达家的人你下不去手还情有可原,其他人算怎么回事?不要对我说你心软,从第一眼见到你,我就知道你不是心
软的人!而且对人类来说,没有心软,只有懦弱!”
“我活着是爲感受生命的精彩,不是听别人给我上课的,”科恩刀尖垂地,目光下移,一心二用,导致说出的话一塌糊涂:“那
天看到长公主大人插花,境界高深得呱呱叫,想必大人早已明白万物滋长的道理了……”
“当!”的一声,长公主用一柄几近透明的短剑架住科恩的奋力攻击,嘴角边溢出一丝冷笑:“这里没有长公主,就你和我,你
也不用担心我会事后报复,想打就要放开手脚!”[欢迎来到启明社区bbs.qmzw.com]
“不胜感激!”嘴上说着话,科恩已经连续攻出十二刀,光华灿烂的斗气在夜里绽放开来,数十里之内都能察觉——好在这里是
一处没有开发的荒野,不会吓着居民.
神态淡然的长公主不避不让,手持短刃一一接下,先前几次刀剑猛力相击还会缤射火星,但之后,虽然科恩的力量越加猛烈,却
连一点金属撞击的声音都没有了.幽蓝星光中,科恩的黑衣、长公主的白衣在翻转着,冷冽的亮光偶尔闪现,相伴的只是夏虫吟
鸣……如同是用记忆水晶放出的远古战斗画面,虽然过程不乏精彩住处,但气氛却令人极度压抑.
科恩一刀刀挥出,却听不到声音、感觉不到力道反振,就如同全部劈在空处……长公主刻意营造的这种气氛,压抑的不止是人的
情绪,而是整个身心.
就在科恩的忍耐力到达极限的那个瞬间,一直处于防守的长公主换了状态,虽然本尊岿然不动,但化出无数相互重叠的分身——
千百个姿态不同的幻影各自闪了一闪,在科恩发红的眼瞳中凝固成一个长公主飘然飞跃的全过程,每一个都是那么真切,美得让
人忘了生死.
接着,变化万千的指影,如兰花般拂过科恩的身体.
穿刺的痛、撕裂的痛、震动的痛、牵引的痛联袂而至,浪涌般的覆盖过来,冲刷着科恩全部感官!身体每一寸皮肤、每一块肌肉
、每一根骨头都在疯狂的嘶叫!
“面对挑衅不管不顾,你在不久的将来就是这个下场,或者会比这个痛苦百倍.”虽然科恩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感觉,但这个声音
依然毫无阻碍的传到他的意识中,并且一声声的轰然回响:“谁做的事,就应该由谁去承担,你以爲凭你一个人就扛得起吗?”
视力逐渐恢复,科恩视野中出现一只白皙的手掌,上面流转萦绕的光丝抖出点点如尘埃般细小的颗粒,飞舞着附着在自己的身体
上,无人能挽回的伤势正在奇迹的痊愈……
“你打了我的脸,”科恩说出的第一句话,意味着他又生龙活虎了:“这下结仇了.”
“你很会投机,斯比亚皇帝,”长公主看看科恩,两人的眼睛从来没有如此的接近过:“不过,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杀了你吗?
打了你的屁股,这事传出去吃亏的可是我,身爲神族,这种事情是不能被容忍的.”
“即便是我出去说,也要有人肯信才行,”科恩注视着长公主的眼睛:“哦,原来你不喜欢我吗?这就奇怪了,自从第一次见面
你已经对我青睐不已,处处照顾,这到底是爲什么?”
能这么说话,就证明斯比亚皇帝的心态平和很多了.
“不要去探询女士的秘密,”长公主收回手:“你还比较虚弱,坐下吧.”
“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?”科恩把散落一地的零碎收拢,又把刀鞘插在地上,依靠着坐了,翻出酒袋来灌了一口.
“问你个问题,”长公主依旧站着,声音温柔了很多:“你是皇帝,你认爲一个帝国,或者是人类,强盛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?”
“如果我回答出来了,”科恩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:“有什么好处吗?”
“虽然是混帐话,但你的答案总算沾到一点边,”长公主点了点头:“没错,帝国乃至人类强盛的根本原因,就在于有没有好处.
归根到底,这种动力就是欲望.”
“是啊,我从小就想有个很大规模的后宫……”
“身爲最强大帝国的皇帝,你的欲望真是简朴到催人泪下,”长公主淡淡一笑,只对科恩稍加讽刺,随即正色说:“你有欲望,
凯达家族有欲望,夏麦家族也有.或许是财富、权势、性这类被称爲庸俗的追求;又或者是平静的生活、家人的平安之类与世无
争的愿望……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,都是欲望.高雅与庸俗,只是引申自每个人不同的立场而已.”
“好亮!好亮!”科恩做了个挡眼的姿势,夸张的叫:“我的眼睛!”
“既然你有欲望,爲什么对别人的欲望如此忿忿?爲什么难以接受这个现实?”长公主对科恩的无赖行爲视若无睹:“你一开始
就明白凯达家、夏麦家的底细,你在欺骗自己吗?不太象.或者,这其实是你给自己留下的一个抽身离开的理由?你如此愤怒,
只是因爲这个意外事件过早被揭示,打乱了你的布置吧?”
“抽身离开?”科恩竭力保持心跳速度,面不改色的回答:“我离得开吗?”
“不得不承认,你是一个特殊的人类,其他人会给自己留后路,但不会做得这么绝.”长公主深深的盯了科恩一眼:“权力之争
,动辄抄家灭族,你居然敢后退避让……难道斯比亚的皇帝,真的有怎么难当吗?难道光明神族,真的把你逼迫到这一步了吗?
如果是这样,我只能说你太天真,因爲你敢在这个位置上后退一步,我就会亲手要了你的命!”
“这句话的感觉……”科恩心头狂跳,面上张口结舌:“真是久违了啊!”
“我也久违了,这话我并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说过,”长公主冷哼一声:“你以爲夏麦家族凭什么从一个附庸贵族爬起来的?那个
开国君主,与你相比可是差远了.”
“这个……逝者已逝,就不用翻老账了吧?”科恩嘿嘿赔笑,虽然对夏麦家族的好感下降,但还没有到消失的地步.
“不是感觉忿忿不平吗?怎么现在突然谦和起来了?”
“一件事归一件事,人家又没得罪我.”科恩懒洋洋的回答:“不过,你爲什么就一定要帮我?这件事情我非常的疑惑,本质上
这个皇帝谁来当都一眼,因爲眼下的斯比亚没有那个个帝国敢惹……那么,爲什么?对你来说,我究竟爲什么重要?”
“想得太多,对你可不好,”长公主看了科恩一眼,告诫说:“是非只因强出头.”
“是吗?”科恩目光闪烁,一副得知惊天秘闻的表情.
“你猜不到的,别费心了.”长公主淡淡的笑.
“不行,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,”科恩坚决的说:“哪怕是敷衍也可以!”
“不务正业,你不觉得你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办吗?”长公主摇了摇头:“在这件事情里,你被隐瞒,所以你很生气.但是你想过
没有,或者还有那么一个人,内心要比你痛苦得多.”
科恩呆了一呆.整个人从地面弹起,怔怔的望着长公主.
“抛却其他不说,你那位第一皇妃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吧?”长公主擡起头来,用叹息般的目光看着悠远的星空,轻柔的话语中,
有那么一种淡淡的惆怅:“你有没有想过,一名女子,将这件事情默默的藏着,是怎么的一种心境?每日面对爱人,却不能敞开
心扉,一生的幸福都因爲这件事情而咫尺天涯,与她每时每刻受到的煎熬相比,你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?”
“你心里责备过她吗?暗地曾怀疑过她吗?或者有那么一个时候,曾想放弃过她吗?”长公主寂寥、凄婉的目光扫过科恩,轻轻
的走来,与他抆肩而过,只把这一句话留在夜空中:“这一切……难道她心里不明白吗?国仇家恨,万般苦楚,谁又与她分担过
一分一毫?”
她的身影逐渐变淡,三步过后,已消失无踪.
旷野上,只余下科恩一人在低头沉思.
第7章
这次第一皇妃去神魔分界线,可不是普通的皇族出行,而是要在分界线新都即将竣工的时候,以新都得天独厚的地理、战略位置,筹建一个全新的、统管整个帝国的内政系统.旧有的内政系统早已不能适应越来越庞大和强盛的帝国,却无法利用自身的条件进行完善,它注定会被逐渐淘汰.那些有用的人员自然会被新都吸收,其他的就只能留在圣都颐养天年了.
菲琳皇妃的远行,是整个计划中最具实际性的一步,这就预示着新都内政系统的试运行.新都直辖区域、包括所含神魔分界线一段、还有周围的六个行省一起被纳入新内政系统的管辖范围——这个区域,将被以后的斯比亚帝国视爲核心地区.
在一段时间之后,新内政系统将会接手全帝国范围的日常管理.
作爲计划中重要的一环,随行的人员相当多,几乎囊括了帝国在所有方面的精英.先前在战争初期分散隐藏的各类人员,也正在分批赶往新都.当然,和以前一样,他们沿途被军队严密的保护着,根本不知道此行的目的.唯一知道真相的,就只有菲琳皇妃等少数几个人.
因爲途中还要处理很多事情,加之菲琳现在的身体状况,所以皇妃所在的车队进行速度并不快.当龙族长老把维素国相的秘笺传递过来时,车队距离新都还有五天的路程——这次的事情太大了,以维素和院长之能也无法立即做出决断,只好以这样的方式通知菲琳.
车队已配备有更快捷的通信手段,只有一些绝密级别的通信才会使用这种相对落后的方式.神情有些疲惫的第一皇妃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,她接了信,谢过远道而来的龙族长老,再让身边的人退下,独自一人在车厢里拆看.
这一看,就是小半天,等到侍女和助手们重新回到车厢里时,菲琳的脸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,坐姿也如同平时一样端正,只是沉默了很多.如果细心观察的话,可以发现皇妃的笔尖在微微颤动.
一连签了几个名之后,菲琳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,叫来秘书代笔,自己口述.见到此情形,心思灵巧的书记官连忙四下协调,把送来的公文按照紧要急迫程度分类,普通公文先押后,以便能让皇妃今天能早些休息.
好不容易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,皇妃半躺在自己的软椅中.虽然外面是艳阳高照,菲琳却感觉身体阵阵发寒,令人麻木的空虚感充斥内心:科恩是什么样的人、是什么样的性格她最清楚……他不会对这些隐瞒事情的人动刀,但是在此之后,这些人在他看来将是形同陌路.
维素亲王和院长在信里大致估计了一下,这件事情最乐观的结果是科恩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,分阶段架空包括凯达家族在内的全部内政官员;最恶劣的结果,就是科恩完全撒手不管……如果科恩真的这样做了,那么斯比亚帝国内部就会出现一场浩劫,别的暂且不说,一只失去了科恩的军队,就谁也招架不住,到时候,从上到下都会被愤怒的军人们血洗.
从知道那件事情、且大家都要求她瞒着科恩时,菲琳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.
与科恩朝夕相处已经很久了,越是对他了解,就愈加明白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.
所以,相对于帝国的明天,第一皇妃早已把自己的幸福抛诸脑后,对她来说,剩下的只是的煎熬和折磨.这些年来,她每天最怕面对的是科恩,但每天最期盼见到的却还是这个男子……夜里枯萎麻木的心,会在每一个见到科恩的早晨情不自禁的砰然跳动,却又会在夜里慢慢的冷却……每天一个死去活来的循环,无休无止.
她只能一次次的欺骗自己,能够将一个事实隐瞒终生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爱;她只能一次次的藏在窗后,远眺着他放肆胡闹;她只能一次次的倾听他的抱怨,说自己被管束得多么过分、是多么不自由……然后,任凭心里的泪默默流淌,却把脸上的微笑衬得更真实.
所有的人都在竭尽所能保护着这个秘密,但却没有人会想到,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、这么突然.所带给菲琳的悲痛,也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可以承受.
在得知科恩纵马出圣都的那一瞬间,菲琳被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悲伤包围,心里的痛楚几乎将她溺毙,但那深深的愧疚却使她失去了流泪的勇气
她无法反抗,无法叫喊,这是天生所携的禁锢,会紧锁着她直到生命的终结!帝国,夫君,这两者之间她不是不会选择、也不是不想选择,只是她永远都没有选择的资格……就连以死求解脱都要比寻常女人更加痛苦和曲折!
没有人,能对她伸出援手.
科恩一生所恨莫过于背叛,他所有的暴烈行爲全是由背叛所引发……而在这件事情上,自己、维素国相、罗伦佐院长都等同于背叛了他,而且,是从一开始……在事情没有被发现之前,还可以用“科恩不会想得太多、也太生气”、“可以慢慢解释”等等理由来稳住自己,而事实上,科恩也有可能这样处理问题,但是现在,他的选择、事情的结局已经很清楚了.
与其这样无助的悲痛,还不如被繁杂的公事和病痛包围.那样就真的能忘却这件事吗?无论科恩做何选择,对整个事情的关键人物——自己——他都不会给予任何东西了吧.
以后,他只会存留在她的记忆里,或者,会有些辗转传来的只言片语……不要,不要再去回忆,那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和绝望……可是,自己能不去回忆往昔的那些片段吗?原来自己的一生,就注定要这样在不堪之中度过啊……自己,真的只能这样度过余生吗?
自己并不是要事事、时时依靠着他,并不需要他陪着哭笑、分享一切,但……但那是因爲知道他甘愿爲自己做一切事、始终把自己放在心上!自己情感上的一切,几乎都是建筑在科恩的存在之上,没有他,就没有了支撑.
自己,真的愿意眼睁睁的输掉最宝贵的人吗?真是要静静的等待与他决绝的那一刻吗?
失去了他,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?
除了绝望,还是绝望吧.
不如……不如假装还没收到这个消息……假装,他还没有知道这件事情……
菲琳的手探向身前书桌的抽屉,踌躇了一阵终于拉开,取出一个金属盒子里密封的药丸,修长、泛着苍白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,捏破蜡封,把其中的粉末倒进杯子里.在凄迷目光的注视下,粉末缓缓溶解在水中——这是比黄金更昂贵的东西,可以在十次呼吸的时间里,毫无痛苦的爲主人守护住最后的尊严.
拿起玉杯,菲琳的神情难得的变轻松,杯里水还是那样清澈,连一点残渣都没有.
“夫君,请允许我还这样厚顔的称呼你……”褪去皇妃的一切,抛弃血统的枷锁,以一个单纯的妻子的身份,菲琳轻声向不知在何方的科恩倾诉:“我们、我们……还是不能……”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,但声音已哽咽.
正是一天中最生机盎然的时候,四周却静得可怕.
碧绿的玉杯沾上了嫣红的唇,心中的委屈、不甘、期盼和痛楚终于化爲晶莹泪珠,顺着这世间最华美的面颊倾泻而下.
泉水还是那么甘甜清冽,只比往日多了一点淡淡的香味,长久的留在齿间.
娇艳阳光透过精细的帘子,在第一皇妃身上洒下条条金丝般的光带,马车轻轻的摇晃,柔柔的转着弯,金丝轻快的在礼服上滑过,一道道的,充溢着灵性好顽皮,从裙摆到肩颈,最后在眼中留下一点闪亮……连续的灿烂在缓缓的消逝,让人有一种晕眩的感觉,往日的一幕幕从被深藏的地方浮现.
“科恩·凯达?那你是总督的儿子?爲什么要来偷苹果吃啊?”他趴在果园的悬崖边沿,语无伦次,脸色通红.
“她们是我妻子!你动她们一根头发试试看!”他躺在自己怀中,鲜血从嘴角溢出,面如死灰,神情却又那么凶恶.
他曾经摘了自己养的花来献殷勤……
他曾经因爲小事而拘谨的道歉……
他曾经、他曾经把心打开,与自己分享他的喜悦、悲伤、迷惘和痛苦……
但这一切,不会再回来了!
空杯,放回桌上.
一切,都已注定.
阳光猛烈起来,透过未干的泪光,白晃晃的闪耀在车窗中,恍惚,中间还夹杂一簇黑色……黑色……飘扬的长发,动人心魄的双眼……你来了啊,是要让我再爲你梳理一次吗?靠近一点吧,虽然是幻觉,也让我好好的看看你吧……我……我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你……我从很早很早以前,就是那么爱你……抱着我吧,夫君……最后一次了,你要紧紧的抱着我……痛.
身体如同被铁箍劄着,传来清晰而真实的疼痛.
菲琳瞪大了无神的眼睛,乏力的手指模向那张模糊的脸,居然……居然不是幻觉!难道自己最后的愿望,也破灭了吗?难道就连死,也要带着愧疚和遗憾吗?这,这不是拥抱,是酷刑!
“啪”的一声,用仅余的力气打了他一个耳光,菲琳咬牙切齿的说:“我恨你!”
“嗯,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淡淡的回答:“我也恨你.”
在他的拥抱里,她的手软软落下,闭上了双眼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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